​滨州法院审判业务专家丨李翼：在逻辑与良知的碰撞中追寻正义

滨州法院审判业务专家丨李翼：在逻辑与良知的碰撞中追寻正义

他大学专业是中文，中途转行，一九九五年通过增编补员考试进入无棣法院工作。在最初的一段人民法庭短暂经历中，没有经历想像中“坐堂问案之尊、生杀予夺之权“的名场面，处理的是张大娘抓了李大妈的鸡，刘经理赖了赵厂长的账，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却又费心劳神。新鲜劲一过，麻木感渐渐上头。直到一件小事深深震撼了他的心。

一对青年夫妇离婚，孩子判给了女方。男方带三岁的儿子到法庭，他将绑在自己自行车后边架上的竹制儿童椅卸下，捆扎到女方自行车上，动作仔细且认真，生怕扎的不牢固，仿佛在交付儿子的人生。当他默默推车离开时，在一旁玩耍的男孩突然抬起头，喊了声“爸爸等等我“。

多年以来，这个男孩的声音一直回响于脑海，时时提醒他，法槌起落之间，便有人间悲欢，务必慎之又慎。他们外科手术式的裁判，用类似物理切割方式分配资源和利益，看起来干脆利落，但刀口可能需要长时间愈合，疤痕也许永远无法消除。

后来他走上审判席，研读过张教授的“黄太厚”，审理过一些复杂案件，与所谓善用诉讼技巧的业界“大咖”交过手，更与一批试图用各种方式说服我、打动他的当事人“摸爬滚打“，自以为已经磨砺成锋，能够在刑事审判这条大船上领好航把好舵。但事实是，他们遇到的不仅仅是事实认定、法律适用等技术层面的问题，还有法律的确定性和正义性之间的平衡问题，让你进退纠结，难以取舍。

2011年参加最高法院培训，时任最高院副院长的江必新同志用一整天的时间讲述司法价基本价值体系，提出“追求法律条文背后的正义“等一系列具体的司法效益观点。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当时的他头脑中那种单向正义观的思维模式。他们要避免让自己的判决沦为冷冰冰的逻辑产品，而是要依据天理、国法、人情，特别是个人良知，做出有温度的价值判断。当时正处理一批针对某大企业的盗窃案件，多数被告人来自企业周边几个村庄，村里土地被征用于企业，他们被安置到企业却发不出工资，便结伴偷盗生产资料，按当时标准可判以重刑。他们没有机械下判，而是充分考虑了案发原因、被告人动机、生活状况等主客观因素，做了大量的工作，与公诉人、受害方充分沟通，在部分退赔基础上促成谅解，依法认定自首、从犯情节，对案件作出总体从轻的判决。后来该企业经营好转，村民们又进厂打工，偷盗案件再无发生。之后每逢出差路过此地，所见环境整洁、人行有序，他心里无由来的踏实。

但是，裁判者需要时刻警醒的是，要防止以个人正义观取代逻辑思维。这种自我把控能力来自长期的积累、历练，别无捷径可寻。就刑法而言，法律条文接受法律事实的涵摄精准程度远远大于民法，但提炼事实和甄别证据却又是一大难题。法庭是法官专属的战场和课堂，在公诉人读完起诉书之后，他总是企盼被告人能够主动详尽陈述。有些被告人可能是因为羞涩不想讲，也可能是出于矜持不屑于讲，他还是鼓励、引导他们讲一讲。即便在被告人表示完全认罪认罚的情形下，他依然把内心未能完全确信的那部分事实抛出来，让控辩双方再讨论一番。未经法庭检验和观点碰撞的事实，总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可靠。

作为法官，既要坐堂聆询，从亲历性倾听中寻找疑点，又要伏案垂眸，在繁杂证据里抽丝剥茧。对每一起案件，都要细细打磨，对每一个法律问题，都要弄懂弄通，这是裁判者的天职，绝对马虎不得。办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件时，遇到有关农产品税、出口退税等知识盲点，就邀请税务部门的业务专家讲一堂课；办理骗取贷款案件时对“骗取“把握不准，就邀请金融系统专家讲解贷款业务流程。较其他人而言，他们必须储备一个更为齐全的知识库。

裁判者在法律适用上可能趋于保守，但在法益保护上也要与时俱进。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给司法带来源源不断的新命题。2017年，许某纠集他人盗窃属于国有资源的河坝土方。然而，此类非法取土案件往往取土量不大、涉案金额较小、罪名难以确定，在刑事案件处理和认定上存在一定争议。但这类犯罪的惩戒直接关系着生态文明建设和三农事业的发展，也能以案释法、一改群众“挖土不犯法”的错误观念。

为此，他研究了有关非法取土方方面面的法律法规和政策规定，查找搜集了近50个类案，从犯罪事实、认定依据、裁判结果等方面进行一一比对和分析，最终结合物权法对土地所有权的认定，从土壤的所有权角度，将非法取土的行为定性为盗窃国家、集体财产，以盗窃罪对被告人课以刑罚，在定罪上实现了新的突破。该案为惩戒“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非法取土行为，保护国土资源和生态环境提供了新的思路，入选山东省法院环境资源审判十大典型案例。近年来，他主审了全市首例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全市首起海洋公益诉讼案件，3个案例均入选当年省市法院审判典型案例。

裁判者并非孤勇者，重大刑事案件不但“烧脑”，还考验体力、耐力和团队精神。所幸，他有经验丰富、慎思善断的合议庭同事，善解纠纷、聪颖灵慧的助理，和打字如飞、办事利落的书记员。正是这支特别能战斗的团队，让他们以“钉钉子”的劲头啃下一块块硬骨头。2019年，他主审郭某等人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案，涉及26名被告人、60余起违法犯罪事实、涉嫌19个罪名，证据问题和法律问题交叠，审理难度可想而知。他与团队同事们以办公室为家，连续几个月对100余册案卷逐字查阅，梳证据、查线索、析案情、理要点，制定出详尽的审理提纲。连续开庭8天，每次庭审结束后又再次梳理庭审情况，及时调整庭审策略，确保无一疏漏。经过8个月的艰苦奋战，几易其稿，最终形成近500页24万字的判决书。该案也入选滨州法院2020年度十大典型案例。近年来，他们专审团队审理7件涉黑恶案件，数十名黑恶犯罪分子得到惩处，有力维护了社会和谐稳定。无棣法院被评为“山东省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先进集体”。

在法院二十七年中，他有十年研究室工作经历。十年案头深耕，发表了一批理论研讨成果，练就了研读业务和伸纸成文的功力，更重要的是涵养了自己享受孤独、安于清贫的性情。享受孤独让他挣脱了人情关系的羁绊，安于清贫让他免于金钱物欲的诱惑。他深爱审判这份事业，也如鸟儿爱惜羽毛般爱惜着自己的名誉。

疫情前每年的小长假，他总要安排一次一个人的骑车旅行。骑行数日，离家千里，一路吃着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住几十元一晚的旅馆，在外地的村头和朴实如兄长父辈的人们聊天。每天十几个小时蹬车前行，在陌生人的世界中走来走去，行状貌似单调乏味，但内心声息如苍茫流云般丰富澎湃。这种苦行僧式的坚持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战士。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在是与非的判断、罪与罚的斟酌中，他们将坚持用法律传递司法温暖，用裁判提振社会良善，行而不辍，则未来可期。

他是李翼，一名在逻辑与良知的碰撞中追寻正义的法官。